畫像1 畫像2

遊民畫家泊仔送的畫像,在左圖中白鳥的右下方,就是他自己。

  我想我是一個認真的人,有時候到了嚴肅的地步。還記得剛入小學的第一課就是ㄅㄆㄇㄈ,老師說下週要考,可是一週過去了,我還沒全學會,急得不得了,回家就發燒了,媽媽還得幫我惡補。下星期老師竟然完全忘了考試這回事!而我至今餘悸猶存。
  最近一位好友退休,她在嚴肅這件事上比我更勝一籌,在我們為她舉行的餐會中一絲不苟地討論未來生活的意義,我勸她不必急,不妨先混一混。李豐(寫《我賺了四十年》的那位台大醫師)在電話上聽了我的轉述,大笑道:「你混得怎樣?」我說:「不錯啊!」她卻不以為然:「我聽妳聲音就知道妳還是那樣,說話太快了!」幾十年來她一直勸我慢下來。慢才能品味生活,才能靜攬人生,才能修鍊身心。
  不僅需要調整步調,我也想改變自己的寫作風格,輕鬆一點,閒適一點,更多一點生活,多一點感覺。渴望有自己的部落格,不被字數、時尚、市場、刊物風格、主編好惡綁住。大部分是為自己寫吧,也為了分享,至於未來,就交給上天了。 email: yenlinku@mail2000.com.tw
 

2009-11-19

流蘇 • 歲月

顧裕光 2009/11/17聯合副刊


和大姊燕翎《 三十歲的老太太

  我的童年是很快樂的, 根本不知道我們的物質生活是多麼困乏。打開外婆的針線盒, 光是那些五顏六色的鈕扣就讓我開心, 彷彿滿手捧著的是無價的珠寶。我記不真確了, 好像婆婆有一小片織物, 綴滿了盤花的珍珠米, 大概是逃難前從某ㄧ件有紀念性的服飾上匆匆剪下來的。

   1937年, 婆婆帶著媽媽逃日本人的難。外公那時在電信局工作, 已隨中央政府遷往四川, 囑咐婆婆跟上。鄰居樊家央求婆婆讓他們ㄧ路同行。樊先生是個老式書生, 不知該如何應付動盪的局勢。 ㄧ生崇拜女英雄秋瑾, 婆婆當然不能拒絕。於是一個年僅三十、「解放腳」的家庭主婦, 帶著她十二歲的女兒、樊家夫婦、和他們七八個孩子, 由南京出發前往重慶。

   媽媽記得, 婆婆要求樊老先生教她古文, 還拖著媽媽和與她同齡的樊家老七陪讀。這樣充滿書香的逃難, 在今天是無法想像的。

   1949年, 大陸動盪, 在空軍任職的父親要隨政府到台灣。大姊還不到一歲, 媽媽央求婆婆跟她到台灣, 幫助她設立她的小家庭。那時的想法是: 對日抗戰一共八年, 現在國共內戰, 都是自己人, 大概兩三年就會過去了。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別離是婆婆和外公的永別。

   在岡山二高自力村的生活是艱苦的。媽媽那時在空軍子弟小學任教, 有了父母的雙薪, 我們的生活比鄰居好了許多, 但是照顧孩子和一日三餐的責任, 落在婆婆的肩上。

   住在竹肋黃泥搭的棚屋裡, 沒有自來水, 沒有「衛生設備」, 沒有她的伴侶。婆婆有的、是四個蘿蔔頭, 幾本線裝書, 和她對生命與知識的熱切嚮往。

   我不記得婆婆的流蘇或藍紗的蝴蝶貼片。我記得婆婆在家事之餘, 喜歡翻弄她的詩詞簿子, 偶爾試著創作。大概我十歲吧, 婆婆吟了一首詩, 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見證詩的創作。婆婆吟道:

   一團火輪下西山
   點點星光雲裡埋
   明月黯然憐遊子
   清風為我掃濁懷

   那點點星光, 與那密密盤花的珍珠米, 閃閃爍爍的道出婆婆的心事。一個年輕浪漫、悠遊的生命, 滿心情願的讓給她的孫輩。

   婆婆在六十歲歸依基督。在她九十二歲中風初期, 尚能勉強言語。她說: 順服上帝太難了。

  七八十年前, 在那青春歡樂的年華, 一個漂亮的少女, 穿着鑲了珍珠米、流蘇、藍紗蝴蝶貼片的華麗衣飾, 足登三吋高跟鞋盪秋千。盪着, 盪着, 一點也不知道前面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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