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會贏嗎？——女性在美國大選中的挫敗 Can women win the US presidential election?

本文即將刋於四月份觀察雜誌 http://www.observer-taipei.com/

顧燕翎

　         1848年美國婦運領袖們首次召開全國婦女大會，公開發表「傷心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Sentiments)，控訴男性對女性的傷害與掠奪，要求相同的公民權利和責任。1966年「全國婦女組織」(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Women, NOW)成立，重申要與男性以平等夥伴關係行使所有權利和責任。可是1870年男黑人獲得了投票權，所有女人卻足足等了半世紀才能夠投票。又過了一個多世紀，1984年民主黨推出首位女性副總統候選人費拉若（Geraldine Ferraro），卻不幸敗北。次年該黨組織Emily’s List，募集款項，培養女性從政，持續推高國會議員當選率，至2018年女性國會議員雖達到前所未有的23.6%，卻仍落在全球百名以外。女性州長也僅有18%。而男女平等的修憲案，自1923年提出，至今未過。

　　美國總統位高權重，一向是白種男人的禁臠，2008年民主黨再度突破成規，出現白女希拉蕊．柯林頓和黑男歐巴馬競爭總統候選人的局面。早期柯林頓大幅領先，中場膠著，最後歐巴馬勝出，代表民主黨競選總統，連續兩度當選。八年後柯林頓捲土重來，聲勢極盛，並大贏對手川普280多萬票，卻因美國特殊的選舉人制度，輸給選票雖少，但分散在更多州的川普。然而川普歧視和厭惡女性的言行，在上任後引發了美國歷史上單日最大規模的遊行抗議，稱為婦女大遊行(women’s march)，並擴散到世界各地，成為每年春天全球的串連活動。川普的表現也為反對性騷擾和性侵害的#MeToo運動加油添火，並且激發更多女性投入2018年的國會期中選舉。

　　2020年又屆總統選舉，民主黨六位優秀女性投入初選，其中四位特別引人注目：紐約參議員曾任哈佛教授的華倫(Elizabeth Warren)、明尼蘇達資深參議員、表現優異的克羅布查(Amy Klobuchar)、加州參議員曾任檢察總長的哈里斯(Kamala Harris)以及紐約參議員吉利布蘭(Kirsten Gillibrand)，四人中哈里斯為黑人，其他三位白人。競選初期華倫高度專業的政策分析能力極受矚目，在辯論中壓倒曾任紐約市長的億萬富翁彭博。哈里斯的初選辯論則大敗拜登，卻聲勢反墜。歷經五次初選，其中一次還全部輸給年僅38歲、印地安那州十萬人口小鎮鎮長的男同志布塔加智(  Pete Buttigieg  )。初選終局留在戰場上的仍然只剩下兩位年近八十的老白男拜登和桑德斯。不過近日拜登已宣稱會選擇女性副手做搭檔，桑德斯也表示有意跟進。

　　長久以來，女性偏向支持民主黨，黨內女性也多於男性，大約是6:4，國會中的女議員多屬民主黨，在性別議題上，例如墮胎合法化，民主黨也一向與女選民同一陣線。但美國有黑人選黑人的堅強傳統，卻沒有女人選女人的傳統。加以媒體對女人不友善，往往用放大鏡檢視女候選人，不放過她們的外表、她們的行事風格；而社會上輕視女人（包括女人自己）的積習未除，女性參政者常面臨兩難，既不能表現剛強—像個男人而令人不悅，也不能和藹可親—太女人味以致顯得不夠專業。

　　華倫競選初期絕口不談性別，而以犀利的政策分析見長，她認為議題才是選戰重點，卻被認為好鬥逞強，不得人緣。她最後終於忍不住說：「女人沒有贏的指望，如果妳抱怨，就像個委屈的小女人；如果妳不抱怨，別的女人會想，妳是從那個星球來的？」在競選後期，她表現出性別意識，指控彭博歧視女性、桑德斯說謊（桑否認曾經當面告訴華倫美國2020年不會選出女總統），說自己年輕時曾因懷孕而被剥奪教職，最後甚至自稱是那個會打敗川普的女人，但為時已晩，「女人不會贏」成見已深植人心。吉利布蘭一開始即採取女性主義立場，但也是四人中唯一穿著洋裝（其他人穿褲裝）上場，展現柔性特質的，卻在初選中第一個敗出。

　　川普的厭女行徑雖受到許多民主黨女性（特別是大專以上）厭惡而亟欲去之，可是柯林頓吞敗的記憶猶新，＃MeToo雖然聚集了女性的力量，也提醒了女性的劣勢處境，她們太想下架川普，勝選成了最高考量，「女人會贏嗎？」使得她們猶豫不前，不敢把票投給女候選人。有線電視台CNN今年一月做過一次調查，18%民主黨女性認為女人進不了白宮；相形之下，只有7%男性這樣想。在最關鍵的超級星期二初選中，根據出口民調，多數女代表把手中選票給了拜登和桑德斯，碩果僅存的女候選人華倫以超過10%的差距輸給兩位男性，而居第三，不過大專以上女性有30%投給華倫，超過拜登和桑德斯。

　　雖然桑德斯不敢承認，但他可能真的說中了，2020年的美國還沒準備好接受女總統。華倫退選時表示，她確信有生之年一定會看到女總統，她今年七十歲。歐巴馬在2008年成為第一位黑人總統，美國女性比黑人男性晚了五十年得到選舉權，希望這一次華倫可以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