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翎 (本文將發表於觀察雜誌三月號)
從川普的資歷來看:房地產商、電視實境秀主持人和政客,應當沒有強烈的性別意識型態。檢驗他過往數十年的公開言論,他對於性別議題的立場可謂寬鬆模糊,甚至搖擺不定。與本世紀民主黨政權堅決支持女性工作權、反對性侵和性騷擾、支持墮胎合法化、同志人權和同志婚姻以及性別認同的立場,加上雷厲風行推動DEI政策(多元、公平、包容,Diversity, Equity,
Inclusion)對照,川普對女性工作權、防止性侵和性騷擾、墮胎合法化、同志人權和同志婚姻等「進步」議題都沒有強烈的表態和作為,甚至進一步撤銷了推動DEI的機制和人員。在工作權方面,他雖然提出普遍對小費和加班費減免所得稅的主張,卻是反對拜登針對縮小男女薪資差距所擬的「公平薪資法案」。對於工作場所和校園的性侵害、性騷擾,他放鬆歐巴馬政府以來的嚴厲行動和懲處,要求更多事實調查。至於反對跨性別者從軍,理由之一是軍方支付跨性別醫療費用太花錢。
川普從政以前曾經是民主黨員,對性別政策保持相當開放、偏向自由主義的觀點,一度公開支持墮胎合法化,表示女人應有身體自主權,也同情同志運動,認為他們有權做自己愛做的事。二十一世紀之後,他轉向政壇發展,為了迎合共和黨選民,他的立場才趨於保守。上屆總統任內,他任命了三位保守派大法官,最終推翻了1973 年墮胎合法化的判例 (Roe vs Wade)。不過在2024年競選期間,他雖贊賞阿拉巴馬州的全面禁止墮胎政策,卻是主張墮胎是否合法化應由各州自行決定。2015年美國同性戀婚姻已經合法化,川普並未反對,今年也任命了公開出櫃的男同志Scott Bessent為財政部長。因而在性別議題當中,他與民主黨最大的差異在於性別認同,而民主黨努力推動的性別認同政策導致社會極大的混亂和焦慮,也可能是失去總統大選選票的重要原因之一。
Gender是二十世紀六0年代英語的產物,用來指某些人感受到自己的性別與出生時被認定的不同,因而在sex之外借用了一個字,文法上的「詞性」:gender,用來表示這種不認同生物性別的心理狀態。因為這是新的概念,不易翻譯,因此在某些語言中都直接採用音譯,如日語、捷克語等。然而二十世紀初期以來英語的sex 已衍生出性別之外的意義:性交,很多人覺得說起來不夠文雅,乃以gender 取而代之,以至二字同時都用來表示性別。1995年聯合國在北京舉辦第四屆婦女大會,為了要使用gender這個字,會前還特地在紐約召集六十國的聯絡小組,討論其定義,最後決定不增加新的意義(仍舊與sex同義)。
然而gender這個字不像sex那樣直接對應到實體存在的男人和女人,因此其定義較為抽象模糊,也因為有了這抽象、不具體的概念,給予人們對性別更多想像空間,不只gender越變越多元,也使得sex的物質基礎和穩定性受到質疑。gender的意義隨時間變化,從與sex同義演變至當下最新的用法:與性別認同(gender identity)同義。(而性別認同也從六0年代相當穩定地在心理上認同另一種性別,擴張至認同可以隨時改變,不限男女,甚至可能無窮多元。)因此「性別」又取代了「性別認同」,也消滅了男女(「守舊的」二元性別)。
紐約市長Bill de Blasio在2016年發布了該市人權委員會所認定的三十一種性別認同,任何公司行號若不以個人選擇的代名詞 (she, he, they…自定)稱呼對方,最高罰則是美金二十五萬元。除了代名詞以外,有關性別的流動還包括任何人可以選擇進入適合自己性別的廁所、更衣室、運動場所等,參加性別分項的運動比賽,乃至於自由選擇護照和駕照上的性別。
2020年美國最高法院判決將憲法修正案第七條禁止工作場所性別 (sex-based)歧視擴充至包括性別認同(gender identity-based)歧視,2024年年四月拜登政府將相同原則用到與教育相關的憲法修正案第九條,在接受政府補助的教育機構內,學生可以決定自己的性別,並且使用相符的設施;並且家長和心理諮商師都必須支持兒童的新性別,不得質疑,稱之為性別肯認照顧 (gender-affirming care),遭到26州反對,24州贊成。大法官以5比4否決了拜登政府的命令。上述川普今年的禁令(兒童的跨性別醫療)也立刻被提起訴訟,遭到擱置。2025年性別認同政策的正反雙方處於在各級法院交戰的混亂狀態。
Sex有穩定的生理基礎,男女分類在醫療、運動、女性安全和權利保障方面都有重要法律意義,男女也占人類絶大多數,不容抹煞。但任何分類都難免有例外,性別少數必須受到包融、尊重和理解。Gender 突破社會對個人行為和角色的強制規範,在文化和社會層面可以為個人帶來更大的自由。如何走出政策對立的兩個極端,創造更和諧的共存,考驗著美國的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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