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健驊
海洋大學 海洋環境資訊系 老教授
大文豪海明威的小說『老人與海』在20世紀中葉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深刻描寫小船上老漁夫和一條與船身等長的巨型魚的奮戰,縱使最後只剩一條魚骨,也不放棄在心靈與肉體上,與海搏鬥,在生命的尊嚴中,隱現人與大自然間互為平衡的偉大。海明威自己酷愛海釣,經常在古巴海域航海追尋,他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可能不及五十歲,已能刻劃入微地揣摩一個老人的心境,把歷練轉化為毅力,把聰明昇華成智慧。可惜他自己未能突破老人心靈與肉體的困境,在62歲時即舉槍自盡了。他的文筆發人深省,搬上螢幕由影帝安東尼昆飾演的電影,也不因古老而褪色,卻和作者在步入將老之時的自我終結,形成文學家常見的矛盾。
20世紀前半,世界大戰綿延,海明威也經歷了不少戰場,目睹的血與飢,在他的小說中成為老人的個人挑戰,在那時代也應該短暫地抑制了當時世界人口的增長。事實上,十八世紀工業革命之後到1930年,全世界人口花了一、兩百年從10億翻了一倍變20億,再花三十年到1960年時30億,以後每增加10億的年份是1974、1987及1999年,達到了60億,間隔的年距越來越短。今年2007年則已超過66億人口,預見21世紀中葉將達100億!也就是每年逐漸增加八千萬至一億人,等於四個台灣呀(若往生者大約同量,表示每年要出生七、八個台灣人口的新生兒!)。
所以,不論武器已銳利到使用原子彈的獨裁狂人戰爭曾奪取了多少人命,戰後的科技飛躍,全球追富,仍令人口暴增。和平、進步與富庶,原是一片美景,卻因走在前頭的少數先進國家成為舉世模範,落後而數量龐大的人民起而倣效,全球總體的文明需求更殷,終把良善變成夢魘。現代化的文明生活必與能源需求成正比,能源消耗不是產生廢氣,就是排放餘熱。前者籠罩大氣,再把太陽的熱如被窩住,與後者交相效力,周而復始地累積下去。雖然地球本身即十分活躍,火山噴發,森林自燃…,其熱效應的規模更是巨大無朋,卻是偶而為之,時效短,範圍侷。其實,在行星運轉中,地球因軌道萬年漸移而原有冰暖期的數千年緩進變化,但終於因人而全面快速暖化了,所花時間才不過數十年而已,且將急劇惡化到連火山森林都會瞠目結舌的地步–如果60億甚至100億的人都享有今天3億美國人和2千萬台灣人的生活內容。他們不該嗎?
大氣暖化,至今尚未明顯呈現在各地平均高溫的部分,而是平均低溫正持續上揚。換言之,夏天本來就那麼熱,數十年前人人就渴望吹冷氣過那幾個月。可是現在冬天變暖了,酷寒的日子變少了,秋高延長,春醒早到,那不是很好嗎?說不定因寒凍而感冒的機會也將大幅降低。不,不是的。地上海裡的萬物早經千萬年的孕養而演生了一套自我循環與消化衝擊的機轉,如今恐怕找不到它們曾有過的經驗而不得不訴之強烈爆炸性的及骨牌連鎖性的反應–那就是蝴蝶效應,氣象學家勞倫斯(Laurence)在約半個世紀前即提出的概念:一隻北京的蝴蝶突然改變振翅而飛的方向,便可能導致紐約三天後的晴天變成風暴。蝴蝶效應的發生過程叫疊代作用(iteration),就是無限地因果循環的意思。不要小看蝴蝶翅膀扇出的微弱氣流,在穿越半個地球大氣的大量疊代之後,說不定可以引爆一場颱風。
物種或消失、或突變,地球生態因而大亂,如果聰明的人類來不及發展出新科技去抵擋生物體系的崩潰,首當其衝的後果將是糧食驚人地匱乏—不只是穀物蔬果,還廣涵各類肉品,包括海裡的魚蝦(其實在那之前,人的聰明與自私早先搶光了海裡的大小生命)。同時,地球兩極的冰層本來耗時千萬年輪迴的消長,看來要在百年內被人燒化殆盡。南極大陸、格陵蘭大島…等凍原區釋出地表,卻是無土岩層,對糧食生產,恐怕是無用武之地。而廣大深厚的冰層融解,經過測量計算,全球海平面將要上升數十公尺,原來龐大的多數人類所賴以生存的臨海且肥沃的平原,都將大量淹沒在海水鹽性的摧殘之下。更弔詭的是,冰融之後,將兩極表面的海水鹽分沖淡,海水溫度也被提高,表水的密度變小,便不再緩慢沉降到深海,等於阻撓了大洋深層的環流系統,也就可能攪亂了海面洋流,導致太陽入射海面的熱量不再被適當地傳輸調和,赤道及高緯地區的天氣便將劇烈變化,過熱過冷,忽冷忽熱,也就越不適於人類居住生活。
海岸大幅退縮,南北大幅棄土,高山不因海面上升數十公尺而變矮,人類可以生存的空間恐怕遠不是少了一點而已,而殘忍的是人口竟已大幅增加,誰不預測一場全球性大屠殺的擁擠搶地戰爭必然要發生。那不是獨裁者狂妄的耀武揚威,是每個人生死存亡的掙扎,不必死光、中子彈,石頭木棍一樣開打。土地消失多少,人就得消失多少,而且可能更多,因為糧水短缺比平地縮小更形嚴重。這才是地球疾馳暖化的浩劫,來之於人口暴增,終結於人的自相殘殺。聰明的人類已經警覺知道,各方大聲疾呼,細密的解決方案亦傾囊而出,京都協議便是萬綜歸一的國際制約—雖然舉世一方焦急沸騰,一方自私冷漠(『不願面對真相』),卻真是奇怪的沒有一項呼籲關乎問題的源頭,那就是人口必須大幅下降,才能面對每個人皆有追求現代文明生活的權利。
人口緊縮,立即的沉重代價是社會老化,那還可以靠預先準備及老人延長(其豐富經歷與智慧的)貢獻年限等方式來渡過數十年難關,一如人口暴增時期全球付上的育教代價。這個釜底抽薪的概念竟被認為是對抗全球暖化最不可能的作法,因為來之於宗教的、文化的、人權的、道德的…抗拒被認定是近乎排山倒海之勢,所以京都政策及宣導內容都集中在節制及分配文明生活的需求。兩者相比,等於宗教說的:「只准節慾,不可節育」,高超有餘,卻恐怕無效。至於重男輕女的文化,早該摒棄;尊重今天的人權,必須看得見『明天過後』的人權;這一代造的孽,由下一代承受,道德又何在。
20世紀海明威筆下描繪一個老人如何面對海的大自然本色,21世紀方興,海裡大小魚蝦即將消逝,老人卻更加多。最不幸的,大海已怒不可遏,把氣出到天上。要讓血與飢的戰爭,爆炸性地再現嗎?已老、將老及必然會老的人啦,你們當如何面對海洋與大氣的本色?老,不是等於智慧嗎!
遊民畫家泊仔送的畫像,在左圖中白鳥的右下方,就是他自己。
我想我是一個認真的人,有時候到了嚴肅的地步。還記得剛入小學的第一課就是ㄅㄆㄇㄈ,老師說下週要考,可是一週過去了,我還沒全學會,急得不得了,回家就發燒了,媽媽還得幫我惡補。下星期老師竟然完全忘了考試這回事!而我至今餘悸猶存。
最近一位好友退休,她在嚴肅這件事上比我更勝一籌,在我們為她舉行的餐會中一絲不苟地討論未來生活的意義,我勸她不必急,不妨先混一混。李豐(寫《我賺了四十年》的那位台大醫師)在電話上聽了我的轉述,大笑道:「你混得怎樣?」我說:「不錯啊!」她卻不以為然:「我聽妳聲音就知道妳還是那樣,說話太快了!」幾十年來她一直勸我慢下來。慢才能品味生活,才能靜攬人生,才能修鍊身心。
不僅需要調整步調,我也想改變自己的寫作風格,輕鬆一點,閒適一點,更多一點生活,多一點感覺。渴望有自己的部落格,不被字數、時尚、市場、刊物風格、主編好惡綁住。大部分是為自己寫吧,也為了分享,至於未來,就交給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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