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死人養老人：行政邏輯錯亂的「十年長照２.０」

2015/09/04 12:19

◎沈政男（老年精神科醫師、十五年長照經驗）聯合電子報

蔡英文說要做「十年長照２.０」，可知「１.０」版是何等模樣？幾個月前我的一位獨居、堅持不願與子女同住的失智阿嬤病患，由家屬向縣市政府長照窗口申請十年長照居家服務，一位社工家訪以後發現，阿嬤能走能跳、問她會不會自己吃飯洗澡都回答會會會，結果家屬的申請被打了回票，但我前往家訪明明發現阿嬤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於是最近又鼓勵家屬申請十年長照服務，想不到返診時家屬告訴我，核定時數少得可憐，還是家屬苦苦哀求才允准，理由是阿嬤活蹦亂跳，看起來不像需長照。我聽了氣炸了，馬上打電話到長照窗口質疑那位社工：你是不會來問問她的主治醫師嗎？阿嬤都中度失智了，還不能申請十年長照啊？
何以致之？為什麼「十年長照１.０」原本規劃一年全國花八十億，結果實際執行僅有二十幾億？蔡英文認為全因國民黨政府怠惰與扯前朝後腿，由她來做「十年長照２.０」，可以把現有規模擴增數十倍，做到每年三百三十億的長照服務，真的是這樣嗎？

現行「十年長照１.０」，由稅收編列預算，將錢交給縣市政府招標，再由得標的公益團體提供長照服務，整個過程必須遵循公務系統的運作流程，可說耗時、繁瑣、僵化，又充滿原本公務系統的懶洋洋氣息。可知公家機關申請冷氣維修、買台電腦有多麻煩，買到的東西又有多爛嗎？這樣的公務系統，如何承攬一年幾百億的長照輸送規模，做到蔡英文所說的「普及、平價、優質」的長照？
蔡英文把台灣的公務系統看得太強大了！這是「十年長照２.０」的最大問題之一。問題之二是規模太小，人家國民黨老早喊出一年一千億的長照保險，你說重視長照說了半天，卻只是包來一個只有國民黨三分之一大小的紅包給失智失能老人家，顯然你對長照的重視只有人家的三分之一。
為什麼蔡英文要這樣做？因為她聽信了社會學者林萬億的錯誤詮釋，認定健保不公平，長照不需要也不必重蹈健保覆轍，而是用稅收制來做長照即可。林萬億對長照保險多所誤解，比如他說，「需長照老人家只佔總人口頂多百分之三，使用者太少，不符合社會保險意旨」，殊不知，一人失智全家必須照顧，平均一位失智老人家需要五人照顧，因此長保受惠人口必須乘以五倍，達百分之十五，這樣的數字還不夠大嗎？林萬億又說，「使用長保者，多為壽命較長的白領階級，但繳費的卻主要是藍領階級」，這也是管窺之見，要知道活得越老越需長照固然沒錯，但失智失能的危險因子還有心血管疾病、不健康飲食、欠運動欠動腦、抽菸喝酒等，而這些危險因子是做工人多還是大老闆？
稅收制如果那麼好，台灣的公衛社政系統如果可以執行每年幾百億的長照預算，為什麼不乾脆連健保都廢掉，連醫療也採稅收制，改成公醫制度，讓大街小巷的私人診所都關門，大家到衛生所看病就好了？
既然健保不公平，財源都來自薪水階級，那就廢掉啊！實在太扯。人家北歐可以做到以稅收制提供醫療與長照，有沒有想過是配備了怎樣的公務系統？二十年前為什麼台灣醫療要採社會保險而非稅收支應？當初老早探討過了。
健保費基改革一直持續進行，「二代健保」原本要納入資本利得，但最後只做了補充保費，未來當然還必須繼續修正。難道蔡英文當總統以後，不做健保費基改革？如果費基納入資本利得，是不是就比較趨近於徵富人稅了？如此一來，做為健保附加險的長保，以財源公平性來說，是不是趨近於用遺產稅與房地稅做長照的「十年長照２.０」？
難道蔡英文上任以後，真的打算廢除健保，改採公醫制？如果不是，未來台灣醫療採社會保險，而長照採稅收制，試問，全世界有哪一個國家，用兩套方式做醫療與長照？
行政邏輯錯亂。台灣該做長保的理由之一，就是有現成的健保軟硬體與運作文化可資利用，這在其他實施長保的國家都是如此，怎麼會想要另起爐灶，再弄一套稅收制？健保縱有諸多問題，但蔡英文真的有辦法想出一套比健保更完善的辦法嗎？
蔡英文想出的，就只是以增加遺產稅與房地稅等等所謂的富人稅來做長照，諂媚一般民眾，說是「你們薪水階級不用交一毛錢，我就可以劫富濟貧，每年拿三百三十億來照顧你們的老人家。」
可以嗎？用遺產稅來做長照，可行嗎？如果有一年，台灣富人都活得好好，沒人死掉，試問，遺產稅要從哪裡來？那年的長照財源要怎麼辦？
靠死人養老人，行不通的。長照是國民集體大孝，台灣老人家胼手胝足打拼一生，造就今日富足的台灣，失智失能以後，不值得國家每年拿出一千億來照顧他們嗎？
沒錢？台灣民眾一年花在養生保健藥食品，那些全無醫學根據的安慰劑上頭，就有一千億！照顧失智失能老人家是所有為人子女的責任，窮富皆然，這幾年民調也顯示，七成以上民眾願意每月多繳幾百元來做長照保險，為什麼蔡英文要捨棄長保改採「靠死人養老人」的「十年長照２.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