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風傳媒

 　風傳媒2024-10-23 13:40黃信維、 張大任的報導：「為代孕互槓！陳昭姿嗆『推女同借精生子』也為她個人利益　黃捷批『反應過度』」一文中有引用我對代理孕母意見，但是引文完全錯誤，希望風傳媒可以更正，並且轉告陳立委。我相信正確使用資料是最基本的新聞道德。此篇報導中引用陳文，第一段如下：

過去長期擔任行政院性平會委員的顧燕翎（馬英九台北市社會局長）曾說「不孕不是病，為什麼會痛苦？」，另一位委員黃淑英（民進黨新潮流大姐）說「代孕是覬覦別人的子宮」。能說出這種對不孕症患者缺乏同理心、尖酸刻薄話語的人，如果不是心理變態、被害妄想症，那怎樣才算是？

只是陳在括號中引用的根本不是我的話，我也沒有用這種方式表達意見的習慣。1997/9/22 我曾在中國時報發表「誰的身體，誰的香火—身體自主權的艱苦奮戰」一文，後來常被引用，其中有一段談到「疾病」和「痛苦」，但完全沒有陳文所引用的文字。而當時我的身份是婦女新知基金會監事和交大教授，與馬英九市長並不相識：

　　雖然有些醫師將不孕視為「疾病」，可是和其他「疾病」不同之處在於，不孕的痛苦不是來自不孕所導致的生理病變，而是來自社會加諸於女人的傳宗接代的性別角色要求，所以真正的病因在社會，而非個人，當我們勉強用個人方式去解決時，自然難以求全，而且勢必犧牲自己（如不斷忍受侵入性的人工生殖手術）或其他個人。為了「婚姻幸福」而不得已租用其他女人的子宮（由於子宮無法自身體切割，勢必也占用其身體），固然其情可憫，然而除了會衍生法律、倫理問題之外，實際也加入了以經濟優勢購買女體的消費行列，突顯了女人之間的階級差異和女人相對於男人的附屬地位（誰租用誰的身體來延續誰的香火），強化了女人傳宗接代的「天職」，也使得其他不孕婦女更難以擺脫生殖科技對女體的入侵。

　　我因從事婦女研究和婦運，一向關注身體自主權，也發表過多篇有關代孕的文章和報告，很期望相關議題在社會受到重視，能有更深入的公開討論，政策決策的過程也更週全公正、公開透明，不樂見泛政治化的操作和無理謾駡，更不願意被無端捲入政治鬥爭。

顧燕翎　2024年10月23日

性別議題是否會影響美國大選？

本文將刋於十月號觀察雜誌

顧燕翎       

 女總統為何難產？

　　美國女選民偏向支持民主黨，女性黨員多於男性(約6:4)。在性別議題上，民主黨長期站在女性立場，也積極培植女性參政，成為國會中女議員的多數（參院60%，眾院72%）。然而美國雖有黑人選黑人的傳統，女人卻不一定選女人，至今女議員在國會中僅占25%，落在全球百名以外。此外，媒體習於挑剔女性外表、行事風格、過往歷史，加深了女性不如男性、女人不會贏的成見。2008年美國選出了第一位黑人總統，至今卻仍然選不出一位女總統。2020年華倫(Elizabeth Warren)在民主黨初選中以犀利的政策分析見長，卻被批評好鬥逞強，不得人緣。她發現：「女人沒有贏的指望，如果妳抱怨，就像個委屈的小女人；如果妳不抱怨，別的女人會想，妳是從那個星球來的？」美國女性比黑人男性晚了五十年得到投票權，那麼，在歐巴馬之後，要再等多久才會有女總統呢？曾經功虧一簣的希拉蕊柯林頓 (2016) 和華倫(2020)都相信她們有生之年一定等得到。

性別定義在台灣的奇幻之旅

  顧燕翎      

              此文部分觀點曾於2023/3/9在聯合報民意論壇發表，因為字數受限，表達不夠清楚，引起部分友人不安。覺得有必要做較完整的說明，以做為公開討論性別議題的基礎。

        三月初參加台北市政府一個性別平等會議，會中提及公務員必修多元性別課程，且設定時數。因公務員已經每年必修性平課程，我就問了性別和多元性別的定義。在場性別平等辦公室代表的回答複雜難懂，我於是將其說明簡化為：性別 = 男女 + 多元性別，她當場同意。慎重起見，次日我電話詢問性平辦，得到的回應是認同，但並不肯定（未能定案）。我又問了一些婦運和學界朋友，反應也多是同意，但又有些遲疑。

      關鍵在多元性別，這個名詞是台灣「性別專家」的發明，據稱是英文LGBTQI+的中譯，只是從使用之初即未經公開討論，缺乏確切定義，不過其最重要的功能是取消了男、女。性別專家的權威令官員不敢質疑，多元性別遂成為政府的官方辭彙，日久其意義變得愈益廣泛、模糊，甚至取代了性別，使得性別的意義也隨之模糊化。性別幾乎成了玄學，大部分人都搞不清楚，只好自認非專家或當事人，三緘其口，便也放棄和失去了話語權。其實日常生活無處不性別，每個人都是性別的當事人，怎能置身事外？！

運動比賽應分男女嗎？

　顧燕翎  2024/8/17 聯合報民意論壇

   英國哲學家史托克(Katheleen Stock)在近著有身體的女人(Material Girls)中闡述性別的生理性，肯定兩性的區別是重要、不可取代的生物現象。不論從精卵（配子）的生成、染色體差別或綜合性差異(包括體型、臉部結構、骨架、聲音、荷爾蒙、身體器官等)來分析，都足以說明兩性的生理差異屬於自然生成。自然界的諸種二元現象中，生理性別表現得特別穩定而可測，動植物大部分有兩種性別，99%以上的人類都可以非常穩定地歸類於男或女，包括性別發展異常者。真正無法歸類的間（雙）性人只有0.018%(每萬人中1.8人)。

性別的概念是一般人的共識，在不同情境中有一致性，便於指認。通常是先有存在，再產生概念和語言，在人際關係中，女性的概念也延伸到母親、女兒、姐妹、女同志等。不符現實的概念和語言終將被時間淘汰。

台北市陳情系統：關於寵物狗屎之處理

Should Surrogacy be legalized in Taiwan

 yenlin ku  27/05/2024

The Ministry of Health and Welfare introduced a draft revision of the Assisted Reproduction Act last week, adding a new chapter to legalize surrogacy. It specified that "surrogacy should be an altruistic act, not a commercial endeavor for profit." Accordingly, the draft recognizes the surrogate neither as the biological or legal mother of the child nor as a paid laborer. It prohibits the use of her eggs in the conception; and she must surrender motherhood to the intended parents at the birth of the child. Yet she could receive no wage except a limited amount of compensation for nutrition or supplements, required counseling, medical care, transportation, insurance, and loss of work hours. However, she is obliged to perform motherly duties and adhere to the Protection of Children and Youths Welfare and Rights Act, refraining from tobacco and alcohol. Moreover, on top of previous experience of pregnancy and childbirth, she must work non-stop for over nine months at the risk of her own life and health.

I am not a ciswoman

Yenlin Ku, May 2024

Recently I filled out an application form for a seminar on mental health and sexual violence in Taipei. The gender section offers three options: cisgender female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meaning conforming female), cisgender (conforming) male, and other. After some consideration, I chose "other". Definitely I am not male. I am female, but nonconforming. For half a century I've been a feminist, dedicated to breaking the social constrains set upon women. Am I not a woman if I refuse to follow the stereotype of “woman”? Sojourner Truth’s centuries-old question: “Ain’t I a Woman?” echoes in my head, though we asked the same question for different reasons.

未尊重代孕者 衛福部代孕草案得改 The Surrogacy Bill Needs to Place Surrogates in the Center

未尊重代孕者 衛福部代孕草案得改 聯合報／ 顧燕翎／女性主義起點站網站站長（新竹市）

      　衛福部上週推出人工生殖法草案，新增了代理孕母的章節，將代孕合法化，並且明訂「代孕應為利他之助人行為，而非賺錢之商業工作」。在草案中，代孕者不是母親，因為法律禁止使用她的卵、不承認她是新生兒的法定母親、也無權反悔；她也不是勞工，因為沒有工資，只能領取限定金額內的營養費或營養品、必要之諮詢、醫療、交通、保險、工時損失等費用。然而她卻必須是母親，行為受兒少法規範，不能抽煙也不能酗酒；她更是一個超時且無休的勞工，而且還得具備懷孕加上分娩的經驗。

 　　在這個利他工程裡，代孕的女人是主角，她必須無償助人，那麼相同原則是否也適用於眾多配角，如醫事、仲介、諮商等機構及人員？如果要求他們無酬服務不合理，為什麼可以這樣要求女人？

「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第4次國家報告 結論性意見與建議行動回應表112年度辦理成果報告審查意見表 顧燕翎

 

點次	議題	成果報告 對應頁碼	審查意見與建議
22(C)	關於性別平等的全面立法-有關性和性別的歧視和騷擾的申訴、解决和訴訟程序	P5、P6	關於性別平等的全面立法已研擬十餘年，但是在名詞的使用和概念上始終缺乏明確精準之定義，而增加對於性平理論的誤解和性平政策執行上之困擾。如果不妥善處理，新法只會更增紛亂。請優先討論並確認基本名詞的定義。  這個問題曾經第三屆CEDAW國際委員會指出，但並未為相關單位接受，而指出只是翻譯上的誤會。第四屆CEDAW國際審查會議民間團體提出再議，亦未能追蹤討論。性平處在後來回覆的兩點說明正好互相矛盾：  第二點：「中文『性別』的語境脈絡包含生理性別 (sex) 及社會性別(gender) 」，而且「目前在行政及司法實務運用上並無問題，例如《性別平等教育法》、《性別工作平等法》及相關函釋範圍已涵蓋生理性別 (sex) 及社會性別(gender)」。」  但在第一點中卻引用CEDAW官方中文版本，指「這裏的「性」（ sex ）指的是男性與婦女的生理差異。而「性別」gender ）指的是社會意義上的身分、歸屬和婦女與男性的作用，以及社會對生理差異所賦予的社會和文化含義，正導致男性與婦女之間的等級關係，亦造成男性在權力分配和行使權利時處於有利地位，婦女則處於不利地位。」此處將sex限縮為「性」，而忘了這個英文字的另一個意思也是性別，而在英語的gender被廣泛使用之前，sex指的是生理／心理／社會性別。至今英國的平等法(Equality Act　)、瑞典的歧視法(Discrimination Act)仍然明確使用sex表示性別。  法律用語務求精確，當性、生理性別、性別、社會性別因缺乏明確定義而混用一通，再多的法律也只會添亂而已。  （CEDAW是在1979 年通過，當時聯合國中譯時，譯者對女性主義的理解可能不十分通達，以致名詞選用不夠精確，這現象也發生在其他語言的譯文中。建議日後性平處設法透過外交部向聯合國提出修正意見，但當務之急是不需要盲從不正確的譯文，儘早採取CEDAW委員的建議，調整名詞的使用，避免誤解和誤用，徒然製造行政和法律紛擾，使得公私部門皆不知所從。）
35、36	對性交易女性的剝削-有關協助性交易女性轉業	P10、P11	性交易是一古老的問題，國際委員會的三項建議：1. 協助性交易者換工作、2. 降低需求、3. 請婦女團體協助，雖經勞動部努力執行，似乎成效不彰，三項建議皆有檢討之必要。
53、54	《性別平等工作法》規定的性騷擾-有關雇主為性騷擾行為人之申訴機制	P18、P19	我國之性騷三法領先世界各國，#MeToo運動雖然晚到，卻快速導致修法以及強制執行，而且範圍遠超過職場性騷，特別是在軍公教部門 ，因為不敢不執行，引起極大動盪，也成為人事鬥爭、誅殺異己的工具（即使有的案子並無關性騷）。我們應當如何定義性騷擾，性騷擾的要件是什麼？性騷擾該如何處理和立法？需要充分、公開、審慎的討論。

 

我們的媽媽 (中文版)

顧裕光、顧燕翎 

　　媽媽是天生的「學習者」，抗戰時隨父母遷居四川，跟著其他外鄉人學會南北方言，數十年後還可以來上幾句逗樂。到了台灣，孩子一個一個來，為了貼補家用，媽媽到臨近的空軍子弟小學當老師。得到這個職務，因為一位很有學問、受人尊重的鄰居在一篇文章裡用錯了一個字，媽媽指出，鄰居非常佩服。學校有一個缺，他就推薦媽媽去了。

 　　從低年級的注音符號、音樂、勞作，到高年級的算術，別人不願教的，學校都丟給她。甚至有康樂表演，都要媽媽編舞、教舞。不只在岡山的空軍官校同樂會表演，還曾奉派帶隊乘坐運輸機遠征臺北。媽媽好強，靠自己努力，做好準備工作，不管她教什麼，學生都覺得她是最好的老師。五年前二姐在灣區偶遇媽媽的學生，帶她來看老師，媽媽不但叫得出她的名字，還記得她幾年級，家住那裡。媽回台和早年的學生（都已六、七十歲了）見面時，不只認得，連家長的名字也如數家珍。

食農教育種子師資培訓感言 Training of seed teachers for agri-food education in Taiwan

 　　今天去參加食農教育種子師資的評審，感到十分振奮，覺得農會家政班不斷在進步，農村女性也精益求精，在食物安全和環境永續發展上貢獻心力。

　　在一起午餐和去搭車的路上，學員反映，希望有機會和評審互動，我說因時間有限，主辦單位必須做管控。但我也覺得未能互動有點可惜，因這也是重要的學習機會。當然互動需要時間，但學員有能力和意願與評審交換心得是值得鼓勵的。

 　　一個重要的評審項目是性別平等，但什麼是性平，在當今世界已產生許多分歧的認知，甚至因立場不同而生出衝突和迫害。當今性別在學術和政治領域中獲一席之地，而擁有了新的資源和權力（雖相對而言仍處於弱勢），在性平專家快速崛起的今日台灣，各專家的學思歷程和參與動機也都十分多元，不同的評審可能會有很不同的見解和標準。學員們更需要發展出慎思明辨的能力，才會有足夠的自信為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而不致於被新的教條綑綁。

無論如何，以家政班而言，在家庭內做好性別分工是很有改革性的具體作法。從婦運歷史來看，家庭內的性別角色和分工是社會性別角色、社會性別分工的基礎，也因此造成男女地位和資源的不同，學員們在課程中能提出而且具體規劃和實踐家務分工是十分務實的作法，值得肯定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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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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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分享一個發生在敦化北路的故事。退休後的一個冬天，媽獨自走在敦化北路的人行道上，看到一個很長、很氣派的送葬車隊正在緩緩前進，最前面的車頂上，坐著一個大約是被僱來哭喪的白衣小男孩，正頂著冷冽的北風號哭。老太太的牛脾氣又爆發了，居然站到車道上，舉起雙手阻擋車隊，要求把小孩放下來。財富豐厚的喪家折服了，把小孩抱了下來。媽知道她這樣做相當危險，回家不敢說，過了一段時間才忍不住告訴我。

這就是我們的媽媽，我會走上婦運這條路，原來是有所傳承。

我不是順性別女人 I'm not cis

發表於2023/8/6聯合報  篇名: 不接受性別框架就不算女性嗎？

顧燕翎 

         最近報名參加一個有關心理健康和性別暴力的座談會，填寫個人資料時性別欄一共有三個選項：順性別女性、順性別男性和其他，（順性別指生理與心理性別一致者，與跨性別意義相反）我選擇了其他。沒錯，我是女性，但不是順性別，我從事婦女運動半世紀，不就是為了打破性別的框架？不接受性別框架就不算女性嗎？

        女性主義反對陽剛陰柔、男主女從的性別角色二分法，因為這樣的區隔過於簡單粗暴。婦運的目標之一是希望讓所有的男人丶女人都有更自由寬廣的人生選項。那麼將女人（或男人）一分為二，不是跨性別者就是順性別，則是形成了另一種二元化，同樣有其盲點。在實務上，以傳統的性別框架而言，某些跨性別者是框架的忠實擁護者，有些跨女表現得比一般女人更遵從傳統文化對女性的想像，也衷心希望被接納為真正的女性。而眾多非跨女卻未必願意接受這個框架，不斷想要突破或者顛覆它，不然兩百年來全世界為何一波接一波婦運前撲後繼？從事和支持婦運的絕大多數是女性，也有少數男性，都無法稱之為性別的順從者。從這個角度來看，跨女才是順女，非跨女未必順，那麼跨順二分並不具有實質意義，也無必要成為個人身份的重要選項。

台灣#MeToo運動為何遲到？ Why the #MeToo Movement Is Delayed in Taiwan?

顧燕翎

 有性平但沒有女性主義

       近年來不論在匿名的網路世界或者公開的大學學生會選舉，都充满了仇視或貶抑女性的言論，例如以「制裁台女，終結噁男」、「Ａ罩杯以下女生國防必修二學分」等等做為競選政見。今年五月底開始，執政的民進黨連續爆發多起嚴重的性騷擾事件，更是震驚社會，高潮疊起，知情人士聲稱，這只是氷山一角，實際的數量為已知的十倍或百倍，且涉及極高層。有學者稱這些仇女厭女行徑是「女性主義反挫勢力的逆襲」，我卻認為這反映的是女性主義的缺席，而非反撲，我們的社會仍處於前女性主義時期。

女性主義的逆襲應是以女性主義為對象，進行反駁或攻㩓，提出反對意見或不同主張。逆襲通常發生在婦運的高峰時期，例如二十世紀初期美國婦運大舉爭取投票權，旗鼓相當的反女性投票運動應運而生，形成反挫。仔細檢視當前台灣社會的厭女言論和行為，卻彷若回到女性主義尚未出現的年代。